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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|色不曾看(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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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僵持了片刻,緹云把目光从宝月被缚的双手转移到那罗的脸上。如豆的油灯下那罗的眉骨和鼻梁在脸上显出深深浅浅的阴影,他被睫毛遮盖的眼神迷离而暗藏幽光,仿佛波光掠过的博斯腾湖。

    “匈奴人?”緹云问道。

    “他是伊稚斜阏氏的奴隶。”宝月喉咙痛楚略减,见到善祈和緹云,她有了底气,往緹云的方向跑去。

    那罗立即拽住了绳子,把宝月扯回自己身边,捏住了她的手腕。他以一敌三,倒是有恃无恐,安归家的人带汉人奸细擅闯吐火罗禁地,要是闹起来,善祈首当其冲,逃不过安归的一顿鞭子。

    善祈也想到了这一点。那魔鬼作祟的传说令他胆怯。他畏缩地往后退了一步,说道:“我们在殿外等了半晌,没听见殿里有什么动静,咱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显然另外三个人都没有要走的意思。緹云费劲心机,才引得善祈带她来这里,哪能徒劳而返?

    緹云索性不再理会他们。她把周围墙壁上的油灯依次点上,圣殿里的全景逐渐被照亮,四个人不约而同“咦”一声。

    圣殿里是空旷的,白色的墙壁环绕,没有廊柱,头顶的穹顶高达数丈,高处有弧形的窗户,仿佛有星光透入。星光投射的下端,是雪山女神的神龛。

    这里真静,可以呼吸相闻。因为静,周围墙壁上已经完成的壁画越发显得异彩纷呈。青金石和孔雀石粉末染成飞天身上翻飞的衣带,在灯光下熠熠生辉。离宝月最近的那一副,是反弹琵琶的伎乐飞天,她的光裸的身体上挂着成串的璎珞,轻若无物的薄纱罩在腰际和腿上。

    在她更高处,赫然有一随风起舞的半裸飞天,她席卷着散花,双手舒展,柔细的腰肢被揽在身侧的男性紧那罗手臂间,修长的双腿像蛇一样紧那罗腰间缠绕。她面含微笑,一双细长的眸子媚意入骨,似乎要破壁而出,用那双柔若无骨的手臂将来人拥入怀中。

    宝月的心神被这些栩栩如生的壁画所慑,半晌痴迷,忽听耳边有人低声道:“闭眼!”

    她猛然醒悟,却眼前一黑,被緹云捂住了双眼。随即緹云又自觉不妥,讪讪地把手挪开,说道:“这些壁画不好,你不要多看。”

    緹云在宝月面前向来友善,这会语气蛮横无理。宝月不解,偏要和她作对,便指着高处一对缠绕的男女飞天问道:“他们在做什么?手上怎么不见乐器呀?”

    緹云顿时面上一红,好不自在,那罗嗤笑一声,坦坦荡荡地说道:“他们在睡觉,当然不用乐器。”

    那两个飞天双目炯炯有神,分明毫无睡意,宝月心里觉得不对,见緹云红着脸走开,只在墙壁各个油灯处摸索,目光绝不往壁画上看,那罗却目光迷离,胸膛微微起伏着,他攥着她的手腕越来越紧,越来越烫。因为离得近,他灼热的呼吸就喷在宝月的耳边。宝月大怒,冷不丁用空着的手扇了那罗一个耳光。

    那罗挨鞭子却无所谓,被人掌掴可是极大的耻辱。他吃人似的目光怒视着宝月:“你做什么打我?”

    宝月方才发怒,是她敏锐地察觉到那罗的目光在她胸前打转,这会却不好意思直说,只冷笑道:“你宰了我的羊,偷了我的匕首,又潜入吐火罗的禁地—善祈,我们抓了这个匈奴奸细去见城主!”

    善祈被宝月一喝,下意识地就要来捉那罗。那罗见宝月和善祈两个一起扑过来—在他看来,宝月是他所擒,自然算是自己的财物,倒不舍得去对她动手—他虽瘦弱,却力大无穷,按住善祈一个过肩摔就将他扔了出去。

    善祈这下也忍不住了,大声惨呼起来。

    那緹云挨个油灯摸过去,全神贯注地寻找机关,忽然察觉手下一盏油灯灯座微微一动,雪山女神的神龛一分两半,露出地下入口来。善祈惨嚎声顿止,惊叫道:“我阿娜的棺木在那里!”

    他挣扎着去阻止緹云,緹云一个手刀将善祈劈晕,正要沿着通道下去,耳边风声微动,却见那罗抢先扑了过来。緹云身手敏捷,却也甩不开那罗,两人索性滚落地上打成一团。

    宝月自己举着油灯,在那黑洞洞的入口处犹豫不决。

    阿娜时常来见这个隐居避世的大和尚,是要为谁的亡魂念经超度吗?

    她迟迟不敢踏出这一步。

    圣殿的门轰然被人撞开。两道人影冲上来将緹云和那罗分开。宝月看清来人,手上的油灯险些拿不稳。

    “阿塔。”她心虚地叫道。

    阿塔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,他扼住那罗的脖子,将他抵到墙边。眸子里凶光一闪而过。

    “住手。”緹云道,她刚才和那罗打了一架,头发乱了,衣裙也散开了,她有些狼狈地站着,面上却十分凝重,“这匈奴奴隶知道不少雅丹城的机密,兴许是伊稚斜的心腹,留着他的命还有用。”

    “他是伊稚斜阏氏的娈童。”紫瑛冷淡地说道,他并没有反驳緹云,只是抑制怒气,将宝月唤至身旁,用那罗腰间的匕首割开她手上的绳子。

    宝月看阿塔的脸色就知道他这会气急了,她低着头不敢说话,见那罗已经被阿塔掐晕在地上,遂使劲在他脸上踩了两脚泄愤。

    和紫瑛一起来的正是緹云的同伴,那名中年的汉人。他冷眼旁观片刻,见緹云又要往地道里去,迅速将她拦住,沉声道:“緹云,你太胡闹了。”

    緹云自知理亏,不好分辨,只是皱着眉,又询问地看紫瑛:“他这么多年就隐居在这里?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好奇,不过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。”那中年人看出紫瑛对緹云不满,忙代替紫瑛回答。

    “先离开吧。”紫瑛没有管善祈,只是拎起不省人事的那罗。

    “阿塔,阿娜时常来见的是什么人?”宝月不动,她执拗地看着紫瑛。

    紫瑛转动油灯的底座,将神龛重新合上,封住了地道的入口。他冷静地说道:“我改日自然全部告诉你。现在,你先同我回城。”

    宝月仍旧不动。

    紫瑛忍耐地看了她一眼。

    宝月不安地挪了挪脚。她自来是敏感至极的,紫瑛这一眼,分明包含着冷淡,厌烦和陌生。她的亲生的阿塔,看她时的眼光,和看古丽没什么区别。

    “古丽病了。”紫瑛说道,“她的面纱浸染了毒蟾蜍和毒藤的汁。她的脸毁了,现在高烧不退,城主要捉拿送面纱给古丽的汉人。”

    那汉子的脸上也是忧虑重重。

    宝月和一脸惊诧的緹云目光撞了个正着。她咬了咬唇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古丽是赛马会后出现异常。她的脸上长出了一片片的红疹,瘙痒不堪。到夜里时,她发起高烧来。安归请了人来医治,那老大夫瞧了半晌,把古丽的贴身衣物仔细地嗅了一遍,在她的袖子里发现了招致祸事的绡纱。

    老大夫说:这绫帕上不小心沾了蟾蜍和毒藤捣烂的汁,原本倒也不严重,过半个月脸上的红疹自然就退了,只是古丽偏巧在赛马时摔破了脸,毒液浸到血液里去,可就麻烦了。

    安归大怒,将古丽身边的女奴抽了一顿鞭子,令人将包藏祸心的汉商全部捆了来。

    侍卫闯入驿馆,却只抓住了緹云的祖父。那老头在梦里被人五花大绑到安归面前,三言两句搞清来龙去脉后,却一脸苦色,把一张嘴闭得死紧。

    紫瑛赶到时,愤怒的安归正要命人砍了那老头的脑袋,并全城派人去捉拿緹云。

    紫瑛斟酌着正要开口,安归阴沉着脸说道:“紫瑛师傅,汉人有句话: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。我以厚谊善待这些汉人,他们却害了我最珍爱的女儿。这些人的心,比毒蟾蜍还要狠毒。从今以后,我的雅丹城里禁止汉人踏足。”

    见紫瑛面色有异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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