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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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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闻得染心之言,杨善令心情如同雷雨天气躲在屋檐下避雨,防不住一阵邪风吹得满身湿透,这雨也就不用再避了。

    秋来肌肤干燥,她上街选购脂粉香膏时被几个地痞流氓围堵,是天生把他们打得落荒而逃,这等话本子里经常出现的英雄救美,让她以为他也会同话本子里一样救她出水火,可悲的是这话本子她只观了上册。

    下册是他夜间出现在她房里,手里拿着她白日不慎遗漏的鸳鸯戏水巾帕,眼神比月光还寒凉,“我自小干的是钱货两清的买卖,于你也没有不同。你若还我这个人情,我便把被你继母截住的信给你送出去;你若不还,便要做好准备迎接白日那些人拿着你的贴身之物上门来提亲。”

    故而才有了今日这一遭。

    杨善令垂眸说道:“是也不是,我一出生就成了他人手中木偶,半点不能由己,加之我为人软弱可欺,天生就是想帮我也无从下手。我不想耽搁他的前程,这才向木姑娘举荐。”

    说起木偶,细思极恐。染心上一世的太子妃之位是太子费心求来的,她被废后是因为人证物证全都表明她加害白皛的孩子,死因是一碗腊八粥,她的荣华与丧命都不是她自己取来的,她也一早成了他人手中木偶。

    反观当时白皛已然是后宫第二尊贵的女人,又有皇长子傍身,何须对她赶尽杀绝?这后面会不会有一只手,把他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?

    染心觉得重生就像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行走,一路上有猛兽匍匐打盹,有层出不穷的陷阱,还有埋伏的猎人,她每一步都将走得心惊胆战。

    回神时见俩人目光灼灼等着自己答话,便起身道:“杨姑娘举荐错了人,你我闺阁女子能容身之地只有后宅这么大,你给不了他前程,我自然也是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天生以剑挡住染心的去路,如此冒犯之举,他神情一点心虚都没有,好似在强大的武力面前,世俗的规矩都得低头。

    杨善令如蒙大赦行了出去,染心重活一回,再看同辈就有点包容的心思,但眼前这个少年实在太狂妄,她要的是他高强武艺,而不是他祖宗似的脾气。

    天生眉心微蹙,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:“你这招以退为进并不适用。”

    染心坐回原位,好整以暇望他一眼,嘴角带着浅浅笑意,“适用不适用的,并不是关键,关键是好用不是吗?”

    天生眼睛一眯,握剑的力道又加深几分,只是面前少女眼睛都没多眨一下,这让他有些挫败,嘴上丝毫不饶人,“你就不怕我恼羞成怒杀了你?”

    染心有些恼火,嘴角笑意褪得干干净净,不觉露出做皇后时的威仪,这让自小在刀尖上讨生活的少年有一瞬间的头重脚轻。

    室内安静得可怕,沉默的对峙把外头的阳光都逼得暗淡几分。

    良久天生换只手拿剑,虚咳一声,说道:“我能为你打听一切你想知道的消息,还能为你暗杀你看不顺眼的人。”

    这等交换语气,常人许是会接口一句“我能为你做什么”,染心却冷笑说道:“宫里的消息你也能打听?你暗杀的难道不是你想杀的?”

    天生微怔,人生头一回觉得女人难缠,也不耐再和她绕弯子,直白说道:“你要什么条件?”

    染心反问,“你和丽妃有什么仇?”见他不答,她讥诮道:“或者说你想要轻慧为你做什么?我原也没往这上头想,只是你们太心切了,这才几日就急不可耐地往我身边靠。你能毫无顾忌地说出要杀世家贵女泄愤,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底气来自轻慧,你与她是一伙的。”

    天生很明显地动了杀机,但这并没有让染心停止说话,“轻慧在白雀寺多年,若是下定决心,丽妃一早就失宠了。我虽然用言语催发了她的野心,但不足以让她冒险,你武艺高强,不可能注意不到拐角的我,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,就是你说服轻慧,而又故意暴露在我眼前。你先踩着轻慧,然后是杨善令,如今是我,往后又是谁?”

    天生很不合时宜地笑了,他唇色很淡,加之体型精瘦,笑起来有种病弱美少年的韵味,“轻慧和我说你不是我能掌控得了的,我那时在想,江湖上人人忌惮的活阎王崔荣都被我取了人头,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又能厉害到哪里去?”

    阳光打在他右脸上,眼下一颗暗红的痣有些妖艳,“你确实聪明,但我所知的木家染心比寒窗苦读的书生还不关心窗外事,你又是因何转变的?”

    这一场言语的较量没有胜负。

    染心有些欣赏这个聪明得可怕的少年,如今他锋芒毕露,假以时日修炼出一层圆滑的皮,也不知有多少人会被他算计。暗思上一世不曾听闻京中有人掀起风雨,倒是不能洞悉他的意图,也越发好奇起来,不过这好奇心与家族安危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。

    她说:“活着就像爬梯子,总得有人垫在底下维持顶端的安稳,你踩我上位也无可厚非,只是你不说明你的真实意图,我无法衡量得失,也就不能如你的意。”

    不论天生心中如何翻江倒海,说出来的话不带一丝个人情绪,仿佛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,“我一出生就与母亲阴阳两隔,父亲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,收养我之人死前告知我母亲亡故的真相,她是被人害死的。我名天生,但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,总得为她做些事情。事情过去十七年,已无人提起,但京中三不五时举办宴会,我想或许有知情的夫人会私下闲聊,而我只想借你的势去探听。”

    一样的十七岁,有人生下来就拥有滔天富贵,如太子、余北溟;也有人生下来就受尽苦楚,如他。

    联想上一世的情况,染心对天生的话信了大半,“丑话说在前头,届时我若发觉你的存在威胁到了我家族安危,你可别怪我绝情。”

    天生勾了勾半边嘴角,眼带嘲讽说道:“本就是互相利用,哪来的绝不绝情?”

    染心不赞同地摇摇头,“你得伪装一下自己,你这模样一点也不像是能屈居人下的,你也不想被人过多关注不是?”

    杨善令一直注意着房间动静,虽听得脚步声,但还是来不及收眼,那个凶残不仁的少年居然甘愿屈居木家染心身后,还低着头一副恭敬模样。她看向染心的目光再添三分尊敬,能收服魔王的人,定然比魔王更可怕。

    染心担着这虚名还有些不可言状的美,笑着说道:“姑娘之事我应下了,只是还不能立马给姑娘解决,你我两家只一墙之隔,若有突发情况派人来告知一声就成。”

    杨善令是随波逐流之人,但眼前突然出现一艘大船载她上岸,她还是很欢喜的,“多谢木姑娘。”

    回到家中,染心才让一叶带天生去管家面前报备,木澄心火急火燎走过来,明明很想知道杨善令请堂姐过去做什么,却装作不感兴趣的模样,“如何?她府上的花可胜过我们府上的?”

    与天生那种心思深沉之人一比较,染心发觉自家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堂妹实在乖巧可人,夸赞的话也随之脱口而出,“谁家的花都比不上我们府上最奇特、最美丽的这一朵。”

    见堂姐含笑望着自己,她身后丫鬟也是捂嘴偷笑,木澄心突然意识到她形容的是自己,羞得粉面通红,言语依旧要强,“你这油嘴滑舌的也不知学了谁,改明儿回了祖母,看她怎么治你!”说完一溜烟地跑了。

    染心深深叹气,叹的是上一世与堂妹较真争宠的自己。

    走到半道又转身往木安澜院子走去,染心也不让人通报,见兄长在奋笔疾书,便拿起墨锭研磨,待他放下笔,递上一盏清茶说道:“哥哥在国子监读书,可曾听过学正与谁走得近?”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,隐去天生这一茬,府上多个奴才,根本无人会去注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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