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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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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主殿铸金佛身时,已是白雀庵下早课时间。

    染心走在最后,径直去了侧殿。侧殿供奉的是碧元仙子,佛教的寺庙供奉道教神仙已属怪异,更奇特的是侧殿装潢比主殿精美,就连烛台都是黄金铸造的,而仙子本体是用一人高羊脂玉雕刻而成,香火缭绕时,人物仿佛活过来一样。

    从庵里尼姑对此三缄其口的态度来看,染心觉得这位仙子极有可能就是帝王心头爱,唯有皇家才有如此雄厚实力打造这尊雕像,而轻慧的话也应证了这一点。

    双十年华的女子生得如花似玉,肥大灰扑扑的缁衣营掩不住她风流体态,尽管眼神淡漠疏离,仍旧不让人觉得是个尼姑。就像一株兰花长在深山幽谷,初时与草并无多大区别,一朝花开,又岂是地势背景所能盖棺定论的?

    轻慧仰视着碧元仙子,这个动作仿佛做过千百回,以至于一抬头就能透过烟雾望进黑曜石镶嵌的眼中,“你出身贵族,想是看不上这些器物,若为别的,我劝你尽早归家去吧。”

    出家人舍弃了七情六欲,染心却敏锐感觉这个轻慧师傅抵触不喜自己。她自问到白雀庵半月谨言慎行,不曾得罪过人,轻慧无缘无故讨厌她,她仔细琢磨出其中关窍,应是轻慧从她身上看出了自己。

    那么轻慧求的又是什么?

    染心笑,“轻慧师傅既然知晓我的意,也应知晓我的心,心与意在一处,方才圆满。”

    轻慧并不回应,拿着扫把在光洁地板上扫着一地阳光。

    染心上辈子到死方才大彻大悟,可见她不是轻言放弃之人。此刻当作没看见轻慧赶人举动,正色说道,“轻慧师傅青丝长留,算不得出家人。世人都有所求,乞儿求丰衣足食,书生求金榜题名,未出阁女子求如意郎君,我从轻慧师傅望碧元仙子眼神中看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,似嗤之以鼻,又似引以为傲,我猜轻慧师傅所求与她有关。”

    没有人能永远活在最美的年华,但永远有人活在最美的年华。

    她在庵里蹉跎了最美的时光,而眼前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嫩生生仿佛凯凯白雪上的红梅,天地间只剩这一抹艳色,让人嫉妒得想撕下她那层吹弹可破的白净皮子。嫉妒之后是清苦萦绕在心头,十多年修的佛法压得她犹如垂暮老人动辄需要张嘴呼吸,也把这些不能属于她的情绪消除殆尽。

    轻慧眼睛落在莲花造型的往生灯上,神色再无半丝波澜,“你可知白雀庵原先不过是一座只供奉观音菩萨的小庵?如今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庵,试问又有谁能引动香火而不受天谴?我做了这么多年菩萨的信徒,守的却是一盏灯,至今都想不明白,我信仰的到底是什么。姑娘有心,我祝姑娘心想事成,而我只想在这里安度一生,世俗之事早和我没有关系。”

    一叶见姑娘回来,连忙把在小灶上温着的早膳拿出来摆好。

    一碗白粥,一个馒头,两样爽口小菜,染心用得香甜。

    白雀庵自制的苦丁茶经第一道水太过浓酽,早晨饮用不利于养胃,一叶取经第二道水的茶递给染心,在一旁说道,“奴婢都打探清楚了,轻慧师傅五岁时被人托付给净语师太照看些时日,可那人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。轻慧师傅在庵里长大,在她及笄后,相熟的香客了解情况有过求娶,轻慧师傅不愿意,但净语师太让她剃发出家,她也是不愿意,便造成如今不上不下的局面。姑娘向来不爱管闲事,怎么关注起轻慧师傅来?”

    染心淡淡道:“好奇罢了,往后不必再留意她。”

    进入八月,染心还没有想出万全之策。原打算买通轻慧,在地上抹些油,丽妃摔倒扑灭往生灯,定会惹来皇帝厌弃,偏生她给的份量不足以诱使轻慧心动。

    在染心坐立不安时,夏嬷嬷端着一碗燕窝羹进来道:“女人掌厨到底不如男人沉稳,油锅着火还往锅里倒水,差点没把整个厨房烧了,今日这顿午膳还不知几时才能好。”

    染心心头一动,佯装随意问道:“着火不都是用水扑灭?这会怎么不行?”

    夏嬷嬷道:“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跟姑娘解释,反正油锅起火参水只会让火烧得更旺。”

    染心思忖着,若是往油壶里添些水,在丽妃往往生灯里添油时,便会出现大火。此等不祥之兆,皇帝至少会冷待丽妃,而她要在争取的这些时日想个法子让皇帝对丽妃死心,或许可以从皇后这边着手。

    打定主意,染心来到侧殿,对着碧元仙子瞌了三个响头,默默祷告:仙子,我因一己之私打扰您的宁静,下辈子为奴为婢再向您赔罪,若要降灾还请降灾于我一人。

    而后染心唤一叶说话,“一叶,等会我吩咐你去做的事情,你要答应我烂在肚子里,绝不向外吐露半字,便是祖母也不能够。”

    姑娘向来倚重知秋,头回被委以重任,一叶想也不想就指天发誓,“奴婢若是吐露半字,就让奴婢天打雷劈!”

    染心心中欣慰与低落参半,她上辈子怎么就认定无牵无挂的一叶会经不住诱惑?结果却是父母俱在的知秋行了背叛之事。

    与轻慧交班的是净言,净言□□着佛经,耳边突然传来“哐当”瓷器摔碎声,继而是低泣声。净言闻声而出,地上一片狼藉,小姑娘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实属可怜,忙搀扶她起身,“施主可有伤着?若是伤着,你且去找师太求药。”

    一叶祈求地看着净言,“谢谢净言师傅关心,我没有大碍,只是姑娘还等着我送晚膳回去,我打扫完再送膳定会惹姑娘猜疑,若让她知晓我做事如此马虎,恐不会容我在身边继续伺候。净言师傅,我能不能等会再来打扫?”

    净言道:“贫尼来打扫即可,施主自去忙吧。”

    一叶摇头,“本就是我的过错,怎能劳烦净言师傅?”

    说话间,染心悄悄溜进侧殿,先把往生灯里的油加满,然后把携带的水倒进油壶,轻微晃动一下便疾步离去。

    一叶把一切尽收眼底,顺势道:“那就有劳净言师傅了。姑娘前日赏我一些上好檀香,明日我就给净言师傅送来,小小心意还望净言师傅莫要嫌弃。”

    回到客院,一叶也不多问。

    夜间染心睡不着,想着明日成了,她要如何如何,不成又该如何如何,打算睁眼到天明,却不小心睡了过去。梦里还是在上辈子,主角却不是她,而是一个青年,他浑身是血,一双眼睛盛着经年不化的雪。

    早膳染心食不知味,不知不觉多用了一个馒头,肚里微微有些发撑,便沿着一排高大梧桐树消食。忽地树上落了一只青鸦,哇哇哇地叫得正欢,染心突感不详。

    转身却见轻慧似笑非笑站在几步开外,嘴里吐出的字让人十分胆寒,“我日日打扫侧殿,什么东西摆什么位置,我再清楚不过,便是轻微移动,我也是知道的。”走近附在染心耳边嘀咕,温凉的气息像蛇吐信子,“你加进去的东西我还留着,只是不能用在今日。”

    这话从染心白得透明的耳朵里钻进去,漫无目的地在她脑海游荡,慢慢形成一把刀的模样。

    轻慧并不给染心说话的机会,葱白的食指指着主殿方向,“你瞧,她来了。”

    染心像个游魂般望去,隆重的仪仗中走出一个满头珠翠的宫装丽人,镶着拇指大东珠的绣花鞋力道那么重,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她头上踩过,踩断她的脊梁,踩得血流成河、枯骨成山。

    染心茫然看着这一切,就这样完了?所以她重生只为重新感受一遍苦楚,什么都不能改变?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  染心&余北溟:和你说个事。

    余北溟:你先说。

    染心:我有喜欢的人了。

    余北溟:哦,我鳏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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