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蛇饼和茶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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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……这、这是要变天儿了啊……”邢昌袖着两手,望着半边火红,不由缩了缩身子趴着黑山羊身上,企图找点安慰,“上天垂怜,可别把整座山都烧了去……算了,烧了就烧了,反正那破地儿也没什么活物。”

    他生得高瘦而黑,眼珠子极大极圆,总是露出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。

    黑山羊咩了声,不管不顾,低头吃草。

    邢昌叹了口气:“化蛟的时候闹这么一出,也不知是西风压倒东风,还是东风压倒西风。无论什么情况,上天垂怜,给我这百草山留条生路就行。”

    百草山的山神实在不好当,难为他忍了足足一百年。

    邢昌按规矩其实当不上山神,好在他比正常的山神能忍。

    因为这个位子是有人让他顶的,鉴于那人打听到上任山神因为不想忍,被黑蛇勒了个重伤濒死才卸任,所以赶紧找个倒霉鬼顶他的缺。

    那个倒霉鬼就是邢昌。

    邢昌走后门来的,自己就心虚,怕上头查出纰漏,所以一直不敢声张。黑蛇在他的地盘上兴风作浪,他也只装没看见,一心安慰自己:黑蛇化蛟后需寻水源,到时就能离去。

    这几天的雷霆颇有些不同寻常,邢昌觉得,可能是时候了。

    遂密切关注。

    今夜蛇洞方向忽然火起,邢昌赶紧登高观望。

    他看到大黑蛇耀武扬威,紧张。

    也看到大黑蛇惊慌逃窜,更紧张。

    再然后,于火光中,一团庞大的黑影蓦地升起。

    一霎时,百鸟惊恐哀鸣,百兽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隔着几百丈,邢昌愣是被这股刚烈霸道之气冲了个跟头,干脆利落地摔下羊背昏了过去。

    这一昏,便到次日清晨。

    邢昌驱赶黑山羊,小心翼翼地,到蛇洞前查看。

    火已熄灭,余温仍灼得人目痛。

    蛇洞附近的沼泽早已干涸,看去一片低洼。

    空气中充满了不加调料的肉经过烧烤后独有的味道,鲜香中带着腥臭。

    可能跟烧烤得不均匀有直接关系。

    但是没有蛇。

    光秃秃的地面镶嵌着一副比较抽象的画,松松散散的黑色笔触,画得好像一具骨骸,但是没有头。

    邢昌很是费了些力,才把一小块骨骸从地上挖出来。

    又费了些力,分辨出这东西是个——曾经是个僵尸。

    邢昌动用不多的神力,继续四下搜索。

    整座百草山,从山头到地下,除了一些血迹,还有烧焦的蛇蜕外,大黑蛇踪迹全无。

    “上天垂怜,那条蛇呢……”

    黑山羊没有得到主人指示,信步走到不远处烧成深褐色的矮土坡上磨角。

    只蹭了几下,黑山羊忽然咩起来,四蹄不断刨地。

    邢昌赶紧过去看。

    只见深褐色硬壳脱落处,露出暗黄色的肉……碎碎的肉糜,中间还夹杂着雪白骨屑。

    邢昌悚然而惊,直起身四下打量一处处的矮土坡。

    那不是矮土坡。

    是蛇饼。

    一块块压成肉泥、烤得半焦的蛇饼。

    大半压入泥土之中,小半拱起,才被黑山羊发现。

    邢昌吓得连呼吸都停了。

    ——这惨烈手段,究竟是哪位大能的手笔!?

    忽听头顶一声长啸,一只巨爪从天而降,只一把,将邢昌牢牢抓过。

    两个趾尖端端正正卡住他双肩,将他带上半空。

    邢昌惊慌得手足无措之际,又被丢到地上,差点摔个半死。

    他趴在地上,只觉来者妖气冲天,便仰头看去,不慎被日光刺激得流了泪。

    就听粗声粗气一声哼:“这就疼哭了?啧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……”邢昌还想解释,被对方打断。

    “我来问你,是谁把这条蛇宰了?”那妖不耐烦地问,巨爪在岩石上磨出一道道沟壑。

    ——敢动他的储备粮,不能忍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就在邢昌和大妖说话的时候,经由十字路口来往上云镇的几个人,也同样在窃窃私语。

    ——一夜之间,老槐树下头怎么多了个茶水摊儿?

    一根竹竿高挑,挂着个木牌,刻的是一只往杯中注水的茶壶。

    几根木头将大块苫布高高挑起,下头摆着五张方桌,几条长凳。其中一张桌儿上,摆着些灰黄的粗瓷茶壶茶碗,拿浅色布巾盖着,倒也洁净。

    那桌子的旁边地上,搭了个土灶,摆着一只泥炉。泥炉上是擦得锃光瓦亮的大铜壶,壶盖儿也撘着条浅色布巾,壶嘴儿微微冒着热气。

    在这些物什的后面,一间小小的木板房,靠着大槐树搭建而成。

    木板连树皮都没扒掉,看起来颇有野趣。

    也颇简陋。

    房子没有门槛,单排门儿虚掩,蓝白碎花的门帘下垂过膝,内里摆设一概瞧不见。

    四个大水缸,靠着门左右,两两排开,怕落进去脏东西,上头还盖着木板。

    这房子来得蹊跷,谁家的?

    虽说过往之人都各自有事忙碌,但十个人里头,总有一两个不那么急迫的、好奇新鲜事物、爱凑热闹的人在。

    不一阵便有三四个人,慢慢围拢过来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不知是谁喊了一声:“有人吗?有人吗?有——”

    还没说完,忽然老槐树枝叶一阵晃动,掉下一个人,咕咚砸在地上,吓了众人一跳。

    更令人担心的,那人一张嘴,哇地喷出一口血来。

    有人惊呼:“死人啦!死人啦!”

    “报官吧!”

    “呸!快走快走,晦气!”

    老槐树下登时就乱了。

    “……没事……我没事!”地上的人茫然地眨眨眼,随后抬起一只手,大叫。

    说着,他慌张地站了起来,吞了口口水,抹了把脸。

    众人一见他没事,才不闹腾了,纷纷定睛看去。

    是个二十几岁的精壮小伙,浓眉大眼、虎头虎脑的。

    只是胡子拉碴,眼睛里全是红血丝,看起来好像很疲惫。

    他摘掉头上的叶子,掸掸半新不旧的粗布衣裳,揉揉脸,扯出一个笑,抱拳道:“各位大叔大哥,这是新开张的茶摊,今日茶水免费。”

    说完,向众人打了一躬,微微侧身将地方让出来,邀众人落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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