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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四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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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那边的后生,小老儿我瞧着你眼生,可是头一次来?”

    说书的老头眯着眼笑,斜瞥过去向吴缺问道。

    吴缺不知此乃何地,见老头冲他搭话,于是抱拳问道:“不知前辈可否告知晚辈,此为何地?”

    “屿东城南,一说茶楼。”老头道,“你这后生也忒没心眼,进了茶楼,连门前的牌匾都不看一眼的吗?”

    周围的听客纷纷笑起来,有几个嬉皮笑脸的,还凑过来打趣几句。

    过了好一会儿,老头才继续说起书来,口若悬河一泻千里,将一段独臂仙人的故事讲得惟妙惟肖。

    吴缺以为这是试炼的一部分,所以听得很认真。老头说书说得细致,讲到精彩处还会手舞足蹈,引得听客们阵阵叫好,吴缺也不得不承认,的确吸引人。

    讲到独臂仙人跳崖寻剑之时,吴缺竟莫名共情起来,只觉得一时间悲痛难忍,如同心脏被人攥在手中,紧绷住了身体,难以呼吸。

    他这副样子被说书人看在眼里。

    老头刚讲到独臂仙人跳下悬崖寻剑,停下笑他:“你这个后生,怎么听人说书也能听出眼泪来?”

    吴缺摸了摸眼角,才发觉自己流了泪水,一时间有些羞愧。可内心那种悲痛难忍的感觉仍徘徊着,他于是问道:“还望先生告知,这之后发生了什么?”

    老头笑道:“若真的好奇,怎不自己去看一看?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啊,你去看一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?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,我还是第一次见人听书听哭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听客们也跟着取笑他,众人的笑声在吴缺耳边环绕,像是一潮又一潮的浪水,此起彼伏连绵不断,听着听着他变得恍惚起来,模模糊糊不知身处何处。

    笑声、谈天声、说书声渐渐淡去,像是褪了色的墨画,又像是远去的马车,一时间吴缺的耳畔静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呼,呼……”

    只留风声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不对,风声?

    吴缺疑惑地抬起头,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在那家茶楼中,反倒正站在悬崖前,一眼望去,天与山脉紧紧连接,满目碧色。

    山风呼啸,蝉鸟鸣叫,峰险崖高,云烟缠绕。

    身上的灵力莫名的汹涌,可吴缺心中悲痛不减,思绪混乱,神志模糊,壮美的风景如同割肉的利刃,一刀一刀,血肉模糊。

    我为什么要哭?

    吴缺恍惚地想。

    为什么呢?

    再去想,头却莫名地痛了起来,痛得他蹲在了地上,直不住身子。

    可他还是疑惑,我为什么要哭?

    似曾相识的地方,似曾相识的故事,可他分明没有经历过——独臂仙人的故事终究是独臂仙人的,但为什么他会共情到如此痛苦的地步?

    是仙帝的试炼么吗?

    还是别的什么?

    自称“剑宫”男子为何拜他?又为什么称呼他为“仙帝?

    一连串的问题控制不住地涌上心头,却一个也得不到解答。吴缺头痛难忍,整个人蜷缩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听到自己的抽搐声、呜咽声,还能感觉到眼眶中止不住溢出的泪水。

    停下,停下!

    停下啊!

    然而心中的悲痛根本不受控制,如同决堤的长河,轰轰隆隆咆哮奔流,将吴缺冲刷在奔腾浪涌之中,淹没其中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像是一息,又像是百年,也不知过了多久,吴缺恍惚着睁开了眼睛。

    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一位仙人自天边驭神龙而来,白衣如云,眸光如夏。

    仙人的黑发被一支木簪束着,眉眼间皆是笑意,如春如夏,温暖夺目。

    他是谁?吴缺想,驭龙真仙吗?

    记忆中的驭龙仙,踏月色而来,驭神龙而去,只是面部一直被银光笼罩,看不清楚。

    这就是驭龙仙的模样吗?

    吴缺注视着仙人那双弯弯的笑眼,感到熟悉,却说不出为何熟悉。

    那双弯弯的笑眼,仿佛夜空中挂着的月亮,如图春日里绽开的花瓣,像月光,像花香。

    “你做什么?”

    白衣仙人斜坐在神龙之上,问蜷缩在崖顶上的青年:“怎的扔了剑?”

    吴缺张开口,想要说些什么,却发现自己失了声,怎样也发不出一点声响。

    “这剑还是你自己向我讨的,”白衣仙人笑眼弯弯,“如今又自己扔了,嫌它不够好了?”

    仙人从神龙背上一跃而下,凌空走到他面前,捏了捏他的脸:“要我再帮你铸一把吗?”

    吴缺呆呆地看着他,不知如何作答。

    身体突然失去了控制,猛地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吴缺像是被困在了躯体中一般,身体四肢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,但是五感依旧清晰,像是被人夺舍了一般,却又不完全相似。

    “肖……遥!!!”

    吴缺听到自己咬牙切齿地道。

    白衣仙人笑意不减:“好端端的,这样唤我?”

    吴缺不受控制的后退两步,和名叫“肖遥”的仙人拉远了距离。

    肖遥。

    吴缺突然想到了肖神君,他的眼睛也同这个仙人一般,总是笑意盈盈。

    “既是无情,”吴缺听到自己如此道,“何故招惹?”

    仙人笑道:“混元灵根都赠了你,还不许我跟着瞧瞧?”

    “吴缺”问:“只因如此?”

    仙人笑:“还有我的万道潭、逍遥剑……”

    “吴缺”不信:“就因如此,你才总愿跟着我?”

    仙人笑着点点头:“不然呢?”

    “吴缺”:“不然?”

    仙人: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吴缺”又踉跄退了几步,惨笑出声,而后仰天大笑。

    面前的仙人衣诀飘飘,不为所动。

    “好、好、好!”“吴缺”此时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,声音颤抖,“既是如此,那我便统统还你!”

    一道白色火焰缓缓飞出丹田,“吴缺”用手抓住它,浸入一旁的天池中,化作一团道水:“万道潭还你!”

    仙人接过道水,笑意盈盈:“用腻了?要不要换一个?”

    “吴缺”一怔,而后眼眶通红。

    “腻了?也是……的确是你能说出的话……你一直不就是如此吗?”

    仙人在笑:“又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吴缺”不接他的话,忽然身躯一颤,跪了下来。

    甚至连跪的姿势都保持不住,瘫倒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他吐了两口鲜血,脸上瞬间没了血色:“灵根没法还你,我废了便好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不够,”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,而后用右手手指向左臂一划,“我这一臂、一魄拿来还你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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