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满月宴(一)【改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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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赫安低着头,并没有看到天越眼中一闪而过的悲楚。

    天完全黑了下来,黑夜中的冬宫更显萧瑟。红衣男子手中的油纸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倾斜了下去,伞面砸进了雪地里,很快被之后落下来的雪给掩埋了下去。

    赫安久久没有等到天越的回话,但心脏的疼痛已经不允许他继续在雪地里站着了,他轻声道了句:“借过。”便匆匆绕过天越,朝天越来的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雪花铺天盖地落下来,那些落进梅池的,同梅池上的那层冰融合到了一起。地面上的雪越积越厚,天越踩出的那一串脚印已经被埋进了雪里,不见踪影。被子下的赫安,紧紧捂着左胸,身体因为心脏的疼痛不断地抖动,鬼使神差地,他每一步都踩在天越方才走过来的脚印上,将才盖上的新雪又踩塌陷了下去。雪白的世界里,一黑一红两道身影越离越远。那道红色的身影笔直立于雪中,尽显落寞,而黑色的那道身影越来越矮越来越矮,一直消失在了梅池的尽头。

    赫安不知道自己凭借什么样的毅力在行走,他走得极慢,每一步都深深陷入雪里,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,身上的被衾仿若千斤重,他意识逐渐模糊,幸好还尚能分清回玉安居的路。赫安一步一顿,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了玉安居。

    中午他走时没有将暖炉关上,彼时回屋,温暖瞬间包裹住全身,赫安跌跌撞撞地爬到床上,来不及管身上那被雪浸透的被子,裹着冷硬的被子将自己缩成了一团。

    心脏的疼痛骤然清晰起来,在漆黑的夜中慢慢放大,赫安猛然想起自己有多久没在这么黑的夜晚遭受到怨念的反噬了,似乎从天越到荒瘠之地寻他开始,他的夜晚就不会那么难熬。

    但是他说了那些话,天越帝君应该会觉得轻松吧,摆脱了他这个麻烦,天越帝君终于能恢复从前的清净了吧。这样也好,只要他在下次夕忌塔裂缝出现时吸收怨念,天越就不用进夕忌塔,也不会受伤。再过些日子,等绥月公主同天越熟络了,应该就能顺利成为重元殿的帝后,如此还能成功抵御魔界的入侵,成人美事,岂不妙哉。

    赫安迷迷糊糊,已经疼得没有力气了,他没有精力再想这些有的没的,闭上眼睛就昏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冷,即使睡着了,赫安也很冷,白日里晒得被子并没有作用,反而因为淋了雪变得冷硬,但没法不盖被子。睡梦中的赫安下意识地缩在被子中间,四肢交缠在一起,却依旧冰凉。睡梦中的他梦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冰洞中,洞壁和洞顶结满了密密麻麻的冰锥。他立于洞中,显得十分弱小无助。

    地面开始摇晃,他几乎站不稳,摇摇晃晃地想要去扶住洞壁支撑自己摇晃的身体,然而脚下的地面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,地面崩塌,他直直坠落下去,莫名的失重感并不能将他唤醒。赫安巴掌大的小脸紧紧纠结到了一起,他很慌,伸手想要去够四面八方随他一起掉落下来的冰锥。指尖触碰到一点虚幻的冰凉,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那根冰锥,他以为自己已经得救了,但那根冰锥忽然调转方向,直直刺向赫安的左胸。

    心脏真实地刺痛感让赫安潜意识地觉得这一切不是梦,身体继续下坠,刺痛感却清晰到牵动全身的神经。

    床上的人不安地扭动起来,身上的被子因为他的扭动掉了一大半到床下,剩下的一半被紧紧箍在赫安怀里,被拼命挤压向赫安的左胸,像要用被子来堵住那刺痛感。

    赫安不断下坠,下坠,下坠……他掉入了一个无底洞,随时都有碎冰石砸在他的身上,身上的疼痛又瞬间传达至心脏。赫安奋力喘息,然而铺面的风堵住了他面部所有的空隙,他快要窒息了。

    他以为自己又将以那么悲痛的方式死去时,黑漆漆的无底洞骤然明亮,他落进了一个柔软的地方,四周环绕着无数根蜡烛,给他梦里的世界带来了亮光。与此同时,嘴里突然泛起了一种咸腥味儿,微微带点苦,特别呛鼻。

    他用舌头拨动着那难喝的液体,想要将液体吐出去,然而那种液体不断灌入口中,他迫不得已只能咽了下去。咽下去时,他还在想,如果这时有天越给他喂蜜饯果子该多好。

    赫安没想到,他这种想法刚出现,他就闻到了一股桂花香,他看到眼前的蜡烛堆里升起了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小东西,走近一看,正是蜜饯果子。他欢天喜地地取了那枚果子含入口中,口中的腥味儿瞬间消散。

    待他慢慢将蜜饯果子嚼咽下去,那股甜蜜感直达心脏。甜蜜真的能治愈任何伤痛,心脏的疼痛感逐渐削弱,舒适的温度笼罩着全身,他当真沉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天帝小帝姬的满月宴举办得异常宏大,这是赫安第二次参加,仍旧叹为观止。

    远处仰望,天界正中央的天宫之上,金光万道,霓霞千条,无数只彩鸟在上空环绕飞行,呈白鸟朝凤艳景。天宫之外,数十员天将顶盔贯甲,持枪而立,再往内走,竖有几根大柱,柱上金龙翠凤,环旋盘绕,柱下数位面容绝美的仙子捧壶送盘,将整个大殿装点上靓丽的色彩。

    赫安走至下殿便停住了脚,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了。

    上一世他是赶了早来参加这满月宴的,只因为想早早地抢个好位置能随时观察到上殿的天越帝君。而他上一世也如愿地抢到了好位置。他为仙,还是个无权的散仙,只能坐在下殿,但他抢到的位置却正对着上殿的天越帝君,因此也将绥月公主对天越那调笑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因而这一世他特地来晚了些,他到的时候,上、中、下三殿已经坐满了仙神,余下的都是下殿的一些极度偏僻的位置,那种偏僻到能被前排的人挡住视线,看不到殿中表演的位置。

    正合他意。

    这样的位置不起眼,也不必同其他仙神阿谀奉承,他只需在这坐足了时间,吃饱了就能偷溜回去了。

    他兀自得意着落了坐,刚坐下便听见大殿之下传来一声长唤:“天越帝君到——”

    赫安下意识地侧头看去,穿过层层叠叠骚动的人群,他依稀看到大殿之下那个缓步走上来的红衣墨发男子。

    自从那晚对天越帝君放了狠话,他已经两日没有见过天越了。

    赫安觉得自己真的长进了,以前他离开天越一刻就会按捺不住自己的思念。重活一世,他先是能十几日不见天越回到荒瘠之地,然后这次回天界,他居然舍得关上玉安居唯一的那扇窗了,他也能将自己关在屋内,就算无所事事也能忍住不去寻找天越的身影了。

    但通报声传来,也许是习惯作祟,他还是下意识地扭头,一瞬间就焦点到了数尺之外的那抹红色身影。

    天越帝君依旧是那个天越帝君,一身暗红外袍衬得他身形修长,笔直的身段随着他徐而沉的步伐微微起伏。他走至大殿外,脚步稍一停顿,接着卸下腰间的无誊剑,递给身后的仙侍,继而继续缓步朝殿中走去。他走过的地方带起一阵微风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赫安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香。

    天越面容沉静,就这么直直走到上殿,没有给两边的众仙神丝毫多余的视线。

    赫安唇角一勾,喃喃低语:“瞧,你还在期待什么呢,你在他眼中并没有什么不一样。”也许,还要更加不如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控制住音量,赫安这句低喃被旁边的小仙听了去。旁边那位,是个约莫十七、八岁模样的仙子,小仙子听了赫安的话,颇有兴趣地问道:“仙家莫不是天越帝君的崇拜者?”

    赫安哼笑了出来,转念一想没有什么不对的,便回道:“差不多。”

    “诶!”小仙子惊问道,“那仙家,莫不也是因为帝君才努力修炼成仙的?”

    “也……差不多。”赫安思量一番,答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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